第二章：无题
1
今天是小陈领学生证正式进入提前班的日子，一大早，就有人来敲门。
打开门，门口站着一个健硕的男人，头戴黄色安全帽，拎一工具箱。
“是你们家需要换锁吗？”
声音相当耳熟。
“大狼？”
“原来你住在这种破地方！”
果真是徐朗，我的战友，我的同班同学。
“一直住在这里，没有什么别的好地方可以租了。”
“嘿嘿。”
“装个锁戴什么安全帽啊。你也是打零工吗？”
兼职打工，已经成了我们这个小城市的传统。年少十八，上街打零工，这在城里是很受欢迎的，因为青壮年都到大城市去闯生活去了。
“早班啦！”
“马上就要上学了啊，来得及吗？”
“你不知道今天不上课吗？”
“不知道。”
“对哦，你在睡觉。”
这时，同居在一起的陈晓萌穿好秋装校服，从卫生间里梳着头发走出来。
“离哥，时候不早了喔！”
“小陈，我今天不用上课了。”
“呀呀，那么我们今天就陪我一起去学校吧。”
“如果照常的话也是要陪你去学校的。”
“对呀，以后就一起上学了！多多指教了，前辈！”
大狼呆呆地看着我和小陈。
“若离兄，看不出来啊！原本以为你已经淡出红尘了，唉……”
“什么啊？”
少红尘不红尘了，快给我装锁吧。
“我还要看着大狼装锁，所以还是你一个人……”
“你就陪着你的妹子吧，我你还放不下心？去吧，少年，成全你了！”
“你说什么我一点也不明白。”
我指指大门还有小陈的房间，告诉他应该装锁的门，然后把钱付给他。
“离哥，那么我们走吧，这里交给大狼哥哥就行了。”
徐朗脸上笑眯眯的，吐露出他的黄牙：“好的好的，一定要幸福啊！”
大狼说话真是没轻没重。不过小陈也没怎么说什么，拉着我的手，挎着单肩包，踏步走出房门。
从那个夜晚一直到现在，我没有再进入那个“超曳戈梦境”，没有再遇到秦琪，可能的确有机会可以遇到，不过我还是逃避了在现实中与她交谈的机会。
而且更放心不下的，是小陈的事情。
可以确认当时她的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陈很害怕，不过当她知道了“发病”的内容的话，后果可能会相当严重。
那晚，梦游来到我房间要用扳手谋杀我。
所以之后就对她保密了。在最短的时间内找来人装锁，前几天也一直是用自己制作的简易门栓把小陈封在里面。一到早上，再把门打开，放她出来。
我好残忍，这可是监禁……
好在小陈还有那么几分懂事，同时也要感谢上苍，她在大狼到来之前没有“发病”。
明明是这样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聪明伶俐，也算的可爱的，怎么就得了这样的怪病。
小陈的父母这样做，肯定也是无奈之举，迫不得已吧。
“我说，小陈啊……”
小陈早就放开了我的手，我因为在想事情也没有发觉是什么时候怎样地松手的。
“是要等领好证一起去吃冰激凌？”她没有一点犹豫地提出了这个想法。
“领证”说出来的感觉好奇怪。
“……节省点来的好。我是想问我要等你多久。”
“领个证么交5元手续费就可以走了，很方便的啦，就坐在门口等一柱香的时辰就过去了。”
“一柱香是多久……”
“我也不知道，但是觉得这样很酷啦！我像不像一代女侠？”
“不像。”
哪有说个“一柱香”就能够把自己代入进武侠世界的。
“欸？我可是真女侠啊！”
说着取出了她的三节棍，那根打爆我家大门的凶手。
普普通通的木头棒子，因为比电影里放的那种短，所以可以直接放进单肩包。惊叹那样的棍子怎么打得破几十年都没有损坏的的大门。
“要不要给你来一下？”小陈摆开姿势，真的有些许“练过”的样子。
“不要，路人看到会报警的。”
“你怎么什么都不要啊？刚刚的冰淇淋不要，连着两顿吃好东西也不要！”
“我只是比你有点思路而已。”
于是小陈收起她的棍子。
“真扫兴。”
“你还没告诉我到底那根棍子是怎么回事啊。”
“因为考试有加分，所以就去学了。一开始没兴趣，不过后来和妈妈看了几场武侠电影，就超喜欢了！我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武打影星！”
“于是就勤学苦练，终于练就一身独门武功，破门三棍流。”
“好了离哥，我错了啦。”
“本尊不跟女子与小人计较。”
“什么啊！”
“……下次带你去看电影吧。”
“噢噢噢！什么时候？”
小孩子变得真快。
“有空就去吧。”
“离哥真大方！”
话说我只有这里才大方了吧，我很抠的，大家都知道的吧。
“小同学，要进去吗？”
“许大爷，麻烦你开门了。”
许大爷拿出一串锈满铜绿的钥匙，打开了学校的边门。
“你们是有东西忘记拿了吗？今天可是不用上课的。”
“这当然知道。”
“许大爷好！以后我就在这里上学了，我是提前班哦提前班！”
许大爷收起钥匙串，看了一眼小陈，点头笑了几下。
“那么我们就先进去了。”
许大爷沉默着走进去了，没有理睬我。
“快走吧。”小陈催促我。
耐不住要领证了的样子，学生证也不会自己飞走。虽然过了10点就算自动放弃，不过现在才8点不到的样子。
学生大楼建的很大，可以装很多的学生。老师名气大是原因，高层投入大是原因，学校主意多也是原因。作为唯一的一所市级重点中学，学生待遇还是算不错的。
行政楼门口两株大大的盆栽，墙壁上贴着八荣八耻。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液的气味。
上了四楼是一排办公室，有些房间空了出来，但是走廊的尽头，那个门开着的门口放了沙发的房间就是校长室。
就是这里了。这里就是了。
“离哥，你就在沙发上等一柱香的时间吧！”
“还好有沙发，学校在这种细节也考虑到了。”
“可不可以陪同……进入领证？”
“你这么大了自己领个证都不会？”
到此为止，剩下的我才不来管你。况且，我也不想再看到那个男人女相的胖校长。
“那好吧，离哥就在门口，不要乱跑啊……”
“好好，我就在门口。”
小陈把三节棍交给我，拽着包走了进去。
门被关上。
有点担心了。
我的反应真快啊，连自己都被吓到了。就是一个人进个校长室交五块钱领个证而已，不必担心的。
靠在校长室门口那张很突兀的沙发上，嘴里念叨着“……萌……萌。”
真好笑吧，不过我是真的很无聊啊。
过了十几分钟的样子，从我们来的方向走来一位女士。齐肩长发，个子不高，但是高跟鞋很高，米色的风衣，茶色的瞳仁。
“这里是校长室？”
“嗯，是的。”
“里面除了校长还有别人吗？”
“有一个外人，我在等她出来。我的一个小朋友。”
那个女士在我身边坐下，将一只看上去装不了什么东西的小包放在我们中间。接着她取出手机，自顾自上网。
她是要谈什么重要的是的样子，不过人却非常轻松。无论是耳环、包包、戒指、手机以及上面的挂饰，都不是我节省三年五载就可以买得起的。
“同学你是这里的学生吧，知道今天是自主招生……提前班录取新生领取学生证的日子吧。难道你那个也是来领证的。”
“是的，马上就要出来了吧。大姐也是的？”
“嘿，我是来找我妹妹的。”
“真是妹妹？”
“算是吧。”
怎么说算是吧，难道自己也说不清楚？
不过我还是赞叹道：“你妹妹真厉害啊。”
“你的朋友也是，这样可以少担很多心啊。”
“真是负责任的姐姐啊。”
“小同学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啊，原来出生的时候有一个哥哥，不过生下来我的体质不怎么好。但是奇怪的是我活下来了，哥哥却没有。”
“真是怪事啊，可能在某种地方你哥哥帮了你一把。”
“怎么会呢？才刚出生就这么有大义？”
“人之初性本善。”
大姐就这么看着我，伸出一根手指拟作教鞭缓缓挥舞，用着柔和的声调。
声音有点熟悉，很像小陈的，就连五官都很像，不过小陈跟我说她没有姐姐，原话是“我没有兄弟姐妹，特别是姐姐，我没有姐姐！”
是小陈不认她了还是这个女士是寻亲的，不清楚。
这个时候，校长室的门打开了。
小陈轻松地拎着校服袋子，挎着休闲包走出来。现在开始我们就是真正的校友了吧。
但是小陈看到那个女士的时候，脸色明显变化了。
“啊！”看到那个女士，小陈惊叫一声，“呒……姐姐……”
“啊？”
“哦，萌萌！原来这个小帅哥等的是你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疑惑地在小陈的脸上寻找答案。
“那么姐姐就进去了啊，你们在楼下等我，我还有事要问你……”那个“姐姐”拎着包起身，“还有你，不要跑了。”
我？我跑什么？
校长室的门又关了起来。
小陈闷闷不乐地走在前面，头也没回问：“她跟你说了什么？”
“他是你姐姐吧。”
“我说过了我没有姐姐的。”
“她还是很关心你的，没有必要不认她吧。”
这句话其实并不应该从我嘴里说出口。
小陈听下脚步愤愤地转过来说：“她是我妈妈！不是我姐！”
“妈？”
难道是比喻？
“从我记事起就让我叫她姐姐，真搞不清楚她在想些什么。
“哪有让自己女儿叫自己姐姐的。”
妹控？
“她就是这样，我说不过她，无伤大雅我就答应了。不过记住，她就是妈妈，不是什么姐姐。”
“我也要那么叫吗？”
“怎么叫？叫姐姐？……还是……”
“没有没有！我还是称呼大姐吧。”
就这样我们接着晃到楼下，等着小陈的母亲下来。
“那啥，你父亲对此没有意见？”
“没有，他基本上就只是出现在汇款人那一栏里。”
“这样啊。”
“有问题吗？”
有，只是不适合说，于是我摇了摇头，“你妈下来了，注意称呼。”
就连称呼也如此尴尬，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恍惚间突然发现自己一直跟一些生活琐事纠缠不清。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我忘了问你了。”
其实看上去还是蛮正经的。
“张若离。
“原来你就是和萌萌拼房子的那个啊。看上去还真是安全。”
“过奖了。”
“不是夸你，是觉得你不会有什么使坏的主意。还有你的工作做的不错，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
我是有多么落魄，以致让人都可以感到安全了。咱可是打dps的纯爷们！
“那我们去哪里好呢？”
小陈插嘴：“电影院！”
电影院怎么谈事啊！
“既然萌萌想看电影，那我们就去看吧。”
原本的确打算带小陈看场电影的，不过为什么还要带上陈母……
虽然有点突然，不怎么乐意，但我照旧选择了让步。让步的为什么总是我谁来帮我找找原因吧。
电影院人挤人。
不知从哪里陈母弄来两包爆米花和一袋小吃。仔细一看，那小吃就是些发软的抗战饼，涂了许许多多的甜面酱。
3点25分入场。
“你们两个谁要饼？”大姐问我们，把抗战饼递给我，爆米花给了小陈。
试问这还需要回答吗？
“我要爆米花！”小陈捧过爆米花，样子好傻。
座位在第一排，去买的时候已经剩下的不多了，连起来的座位只剩下了没人买的第一排。陈母坐中间，挡在我和小陈中间。
电影是一部放了很久的功夫片，之前看过些预告，里面的功夫大师使得一手好的三节棍。
居心叵测。
随着观众陆陆续续地入座，电影院的灯暗下来。在广电总局的金龙飞过之后，电影开始。
不过这个角度真的看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小陈看得发出阵阵惊叹。她应该有适应这种观看方式的特异功能。
不过，就在放到某个日本武士与功夫大师上演日本刀大战三节棍的精彩比武片段时，陈母开始翻自己的小包。
一张纸卷在我眼前晃动。
“这是……”
陈母伸出食指放在嘴边，“你看完就知道了，不要被萌萌发现。”
合同？
“……在本学期内负责甲方陈晓萌的起居饮食，保护安全，提供学习上的帮助……”
“……丁方朱惠(已签名)提供相应的资金补助……”
“……由丙方王凤阳(已签名)协约监督，对甲方保密……”
我用看外星人的眼光扫向朱女士，她朝我点了一下头。
真是如此。现在照看好小陈成了义务了，是我的职责了。的确是这样，不错。
我的生活名正言顺地充实了……
陈晓萌这个小鬼正式驻扎进我的现实，真真正正的一份子。
二话不说，我接过朱女士递过来的笔。
签到“若”的时候迟疑了一下，不过最后还是把名字签好了。
是啊，为什么对小陈保密？
我把合同举起来，点点“对甲方保密”，陈母摇摇头，微笑。
那个微笑笑得很浅，不过体会得到很深的东西，我所缺失的，数年来被父亲夺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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